李白《为宋中丞自荐表》读记

李白《为宋中丞自荐表》读记

（小河西）

此文作于至德二载（757）秋。时李白在宣歙采访使、宣城郡太守兼御史中丞宋若思幕。详参前篇。

为宋中丞自荐表（李白）

臣某闻：天地闭而贤人隐，云雷屯而君子用。臣伏见前翰林供奉李白，年五十有七。天宝初，五府交辟，不求闻达。亦由子真谷口，名动京师。上皇闻而悦之，召入禁掖。既润色于鸿业，或间草于王言。雍容揄扬，特见褒赏。为贱臣诈诡，遂放归山。闲居制作，言盈数万。属逆胡暴乱，避地庐山。遇永王东巡胁行，中道奔走，却至彭泽。具已陈首。前后经宣慰大使崔涣及臣推覆清雪，寻经奏闻。

臣闻古之诸侯，进贤受上赏，蔽贤受明戮。若三适称美，必九锡先荣，垂之典谟，永以为训。臣所管李白，实审无辜。怀经济之才，抗巢由之节。文可以变风俗，学可以究天人。一命不沾，四海称屈。伏惟陛下大明广运，至道无偏。收其希世之英，以为清朝之宝。昔四皓遭高皇而不起，翼惠帝而方来。君臣离合，亦各有数。岂使此人名扬宇宙而枯槁当年？传曰：举逸人而天下归心。伏惟陛下，回太阳之高晖，流覆盆之下照。特请拜一京官，献可替否，以光朝列，则四海豪俊，引领知归。不胜凄凄之至，敢陈荐以闻。

【注释】天地闭：《易-坤-文言》：“天地变化，草木蕃；天地闭，贤人隐。”云雷屯：《易-屯》：“《象》曰：云雷，屯。君子以经纶。”王弼注：“君子经纶之时也。”

五府：五种官署的合称，历代所指不同。《后汉书-张楷传》:“五府连辟，举贤良方正，不就。”李贤注:“五府：太傅、太尉、司徒、司空、大将军也。”交辟：交相征聘。《序》（唐-杨炯）：“三府交辟，遇疾辞焉。”

闻达：《论语-颜渊》：“在邦必闻，在家必闻。”又：“在邦必达，在家必达。”

子真：郑子真。《汉书-王贡两龚鲍列传》：“谷口郑子真不诎其志，耕于岩石之下，名震于京师。”《华阳国志-先贤士女总赞》：“郑子真，褒中人也。玄静守道，履至德之行，乃其人也。教曰：'忠孝爱敬，天下之至行也；神中五征，帝王之要道也。’成帝元舅大将军王凤备礼聘之，不应。家谷口，世号谷口子真。”

禁掖：宫中旁舍；泛指宫廷。《奉留赠集贤院崔于二学士》（杜甫）：“欲整还乡旆，长怀禁掖垣。”

鸿业：大业；王业。《后汉书-袁安传》：“陛下奉承鸿业，大开疆宇。”

雍容：仪态温文大方；从容不迫。《汉书-薛宣传》：“宣为人好威仪，进止雍容，甚可观也。”揄扬：宣扬。《两都赋序》（汉-班固）：“或以抒下情而通讽谕，或以宣上德而尽忠孝。雍容揄扬，著于后嗣，抑亦《雅》《颂》之亚也。”

彭泽：浔阳郡彭泽县，在浔阳东北。

陈首：自己供认所犯罪行。

推覆：重新审问。清雪：清洗，洗雪。《后汉书-刘虞传》：“吾被重恩，未能清雪国耻。”

明戮：显戮。（避中宗讳。）明正典刑；泛指处死。《汉书-武帝纪》元朔元年：“诏曰：'……进贤受上赏，蔽贤蒙显戮，古之道也。……’有司奏议曰：'古者，诸候贡士，壹适谓之好德，再适谓之贤贤，三适谓之有功，乃加九锡。’”颜师古注引服虔曰：“适，得其人。”颜师古注引应劭曰：“车马、衣服、乐器、朱户……为九锡。”

典谟：泛指经典。

抗节：坚守节操。《广韵》：“抗，举也。”《咏怀》（魏-阮籍）：“巢由抗高节，从此适河滨。”巢由：巢父和许由。

一命：《周礼注疏-大宗伯》卷18：“壹命受职、再命受服、三命受位、四命受器、五命赐则、六命赐官、七命赐国、八命作牧、九命作伯。”后以一命指授初品官。

广运：指疆域广大。《国语-越语》：“勾践之地，……广运百里。”韦昭注：“东西为广，南北为运。”

四皓：商山四皓。详见《史记-留侯世家》。高皇：指汉高祖刘邦。惠帝：汉惠帝刘盈。

枯槁：草木枯萎；穷困潦倒。《老子》第76章：“草木之生也柔脆，其死也枯槁。”《饮酒》（东晋-陶潜）：“虽留身后名，一生亦枯槁。”

覆盆：《上崔相百忧章》（李白）：“覆盆傥举，应照寒灰。”《狱中上崔相涣》（李白）：“应念覆盆下，雪泣拜天光。”

献可替否：献：建议。替：替换。《左传》昭公二十年：“君所谓可，而有否焉，臣献其否，以成其可；君所谓否，而有可焉，臣献其可，以去其否。”后指臣下对君主劝善规过、建议兴革。《后汉书-胡广传》：“臣闻君以兼览博照为德，臣以献可替否为忠。”

陈荐：进献并陈列。《左传》襄公三十一年：“其输之，则君之府实也，非荐陈之，不敢输也。”杨伯峻注：“荐，进也。陈，设也。古代聘享之物，进陈于庭。”

【读后记】一、此文作于至德二载，文中自称“年五十有七”。由此推算李白生于长安元年（701）。此结果与李白所有诗文无矛盾。

二、李白自称“天宝初五府交辟”。当时或确多有推荐，也确实当上“翰林供奉”。李白在宫中主要是“润色于鸿业”（歌功颂德），偶尔也“草于王言”。李白是否曾起草王言，只能由他自己说了。

三、李白自称“遇永王东巡胁行，中道奔走，却至彭泽。”似不全属实。从李白留下的几首诗看，李白入永王幕，不一定是“协行”。离开永王幕也不一定是“中道奔走”。只有失败后逃到彭泽被抓应属实。

四、宋若思的职务是“宣歙采访使、宣城郡太守兼御史中丞”。宣歙采访使或宣城郡太守管不到浔阳。只有御史中丞这个兼衔似乎才能对李白“推覆清雪”。如没有崔涣出场，宋若思单独对非管辖范围内的李白“推覆清雪”，略显不合情理。但有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”、“江淮宣慰大使”崔涣出场，似乎一切都显得自然了。崔涣了解情况后认为没大问题，便指使驻军浔阳的御史中丞宋若思进一步推覆清雪并上报朝廷。

五、李白自视甚高。“怀经济之才，抗巢由之节。文可以变风俗，学可以究天人。一命不沾，四海称屈。”“希世之英”，“清朝之宝”。

六、上表目的是为李白“拜一京官”。当时幕府僚佐有两类：一类是有京官头衔的，另一类是不带京官头衔的。前者需朝廷批准，后者由幕府自主决定后上报朝廷即可。当然，这次上表，没有等来李白任京官的批文。我们看到的是：崔涣八月调职了；宋若思的行迹不见了。而李白似乎也离开了宋幕。

【参考文献】朱思玉《李白“为宋中丞自荐表”写作时间补正》《文教资料》2021年第11期

孟国栋《李白晚年交游及行踪新考—以新出土《何昌浩墓志铭》为中心》《楚雄师范学院学报》2020(05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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